時間的轉輪會讓一天是一天,一個月是一個月,一年多了一歲,歲歲年年花相似,但是年年歲歲人可有不同?

文|游乾桂(作家)

作家弗.艾倫以為:「把蛋煮熟易,使人成熟難。」

這話聽來都很有意思,意指成長到成熟需要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來細緻烘焙;歲月更迭,人的內在必定會起了不少變化,從慾望的得,慢慢變身成捨,生活的加法成了減法,財富的擁有成了分享,從我最大,變成別人優先,下棋老想贏老爸轉折到貼心有溫度,不著痕跡小輸老爸,宛如宋代大師青原行思的禪宗三境界:見山是山見水是水,越過見山非山,見水非水,而達見山還山,見水還水的妙境。

我算老派之人,過年除夕夜,總想與兒女聊些什麼?年夜飯過後,我們依著沙發閒談:長大?還是變老?成了我經年不變的提問。長大是我心中的成熟,它會使人多了智慧,變老不過是一段成長,多了一歲而已,缺乏歲月淘洗的意義,年復一年,成熟必定遲到,歐洲有一句俗諺:「雖然你一度年輕,但未必一定成熟。」

事實上也是如此,成熟這件事看來真的並不容易。愛默生意有所指:「喂,你可曾聽說才思也許能在青春年少時獲得,智慧也許會在腐朽前成熟?」腐朽之前?表示人生之理,最後也許統統明白,但就是太晚:智者提醒我們,先到的往往不是明天,而是無常,但有多少早早了然,活好每一個當下?成長這件事根本不必費勁取得,反正時間的轉輪會讓一天是一天,一個月是一個月,一年多了一歲,歲歲年年花相似,但是年年歲歲人可有不同?

青春年少不懂事是合於情理的,因為經驗與閱歷尚未琢磨出美玉的光華,但是中老年人仍舊無知便是自己的過錯了。可惜的是,多數的人的確如是,當了父母才知道父母之恩,自己老了才懂慢了這一步,卻是似近猶遠,早一點成熟多好? 

有些事不要遲到

是的,我們經常遲到,但很多事情最好不要遲到!

是枝裕和是我非常喜歡的一位日本導演,他的電影《橫山家之味》,有味且入心讓我提早思及親情兩字。電影用冷調處理,幽幽暗暗卻引人深思:院子裡的紫薇開得斑燦,黃斑蝶翩然飛舞,橫山一家人在沁涼的午後,吃著母親私房的絕手料理,醉在頂級壽司和鰻魚飯之間,這些看似濃情的交流,卻隱隱透著哀傷。

橫山是小鎮裡出名的老醫生,守護別人的健康,同時一心期待兒子繼承衣缽,老大因而考上了醫學院,卻在一次旅行為了搭救溺水的友人中喪命,老醫生把醫療的香火,轉而要求當時已學藝術,由阿部寬主演的男主角身上,要求他必須放棄美學改唸醫學,幾番爭執,兒子被迫同意卻因而斷送親情,家庭轉成了陰冷之地,直老先生過逝,兒子成了人父之後,那股低迴的愁緒才慢慢溢滿。

電影非常強烈預示成長與成熟的糾結,父親不懂其心,兒子不明其意,話一直未說清楚,及至老先生往生,劇情有如余光中老師的詩,「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,他在裡頭,我在外頭。」最後一場戲,阿部寬捧著一束鮮花,鏡頭由遠而近,墳前的主角,口中喃喃自語,我彷彿聽見默語中的遺憾,如果,希望重來,是否有來生等等嗟嘆。

落幕後,諾大的戲院裡川流著細細小小的啜泣聲,電影勾引起我的年少時光,撩撥那些犯過的錯。

媽媽三十七歲才懷了胎,十月修煉,期間經過二星期的痛楚折騰,據形容是在淒厲聲中生下我,辦桌數天慶賀老來得子;但五十歲,我青春期她便老花嚴重,卻仍在幫我車縫衣服,看近看遠兩困難的眼睛,完全無法對焦針線,總是費了很大的勁兒,有如尋寶一樣,才在機率很低的情況下把雪白的線穿進小洞洞裡,繼續踩踏那台勝家牌縫纫機。

不止一次,她穿線穿出挫折,要求幫忙,我卻自顧自的玩耍,相應不理,完全忘了這一台媽媽的貴重嫁妝為我們做的一切,她一針一線依著自己的畫板作畫,修剪出一套合適且屬於我的衣服,不是科班出身,又未真正當過學徒修煉三年四個月,除了與生俱來的藝術天分之外,大約只能臨摹他人,要完成這件不可能的任務有多麼困難,但為了孩子,必須克服萬難,車布成衣。「好看嗎?」「不錯。」「袖口修一下就好了!」她習慣對空氣說話,用慵懶的藍調爵士的風格將最後一個缺失修改完畢。

莫非我們真的常老得太快,聰明太晚。

我的「如果」一句沒少過:如果可以重來,我會停下一切替她穿針引線,即使忙於工作,也會坐定下來,陪在聊天聽她說故事,泡杯茶水坐在沙發,與她一塊兒觀賞灑狗血劇情的本土劇,不管她入戲誇張,老愛問東問西,令人心情煩躁,我都會笑臉迎人。

只是這些以後才懂的事,懂了得的卻是酸楚;有一次,媽媽翻來覆去焦躁的找不著天天必看劇的台數,擺弄了半天,實在搜不出來,想要求幫忙卻欲言又止,口氣變得有些唯唯諾諾,深怕我在忙無法立刻放下手上工作,以致於聲音越來越細小…。這場景讓我有些鼻酸,媽媽要兒子做事居然要用哀求的,這是我的成熟之兆,賠上笑臉,趕緊幫她搜了出來。那一刻我突兀的意識到:「她真的老了」,從那時候起,媽媽便常忘東忘西,慢慢失神成了另一個人。

我算幸運,至少在她的人生最後十多年,來得及把媽媽接來台北,陪她治療醫病,聽她快意暢談,讀寫她的人生組曲,在風月中的屋頂花園檢索出她的人生禪味,一字一句慢慢寫了下來,對她來說,那不過是她的人生,但對我而言,卻是我的人生哲學,成長到成熟的方程式。

書寫這篇文章時,媽媽離世,最後幾天我陪在病榻悄聲與她說話,輕輕撥弄她的髮,握緊她的手,也在反思,我這個兒子在她眼中是否滿意?欠缺什麼,沒做什麼?有沒有遺憾?

成熟是一種修行

媽媽的紅塵時光在她吞吐最後一口氣,量不到脈動,眼睛緩緩閤上之後永別,拔掉身上所有維生管子,移靈、助念、安魂、淨身、立牌、封棺,接著便是忙亂半個月,我來回奔馳在雪隧裡,為她打理人間法事,送媽媽最後一程。當白煙縷縷從火化爐飛升飄散,與山巒渺渺嵐霧結為一體,化約成雲,媽媽正式遠行,二小時後,身驅融化成白骨,媽媽的新家叫做「骨灰甕」,我們一片片放入她的一生。

陽間事結束,思念揚起,回憶開始如一張張陳年老相片,在眼前一幕幕滑掠,我時而笑時而哭,漫溯在記憶裡。我與她人生交錯的五六十年,的確很難說忘就忘,想了會酸,忘了最好,但時光的線,卻往往平行的把我拉回從前,某一個時段的鮮明,靜下來便盤據襲來,倒帶播放,沈澱成甘醇,我分鏡回想。

朋友說我很孝順,但我真的對媽媽好嗎?

事實上一開始應該不夠好,成長中的我一直是個不聽話的孩子,「嘮叨」是我的評價,媽媽是個喋喋不休,無事不管,老給教訓:「我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還多!」當年煩極了,覺得她是老怪婆,很多事根本不必講,她卻偏偏一定得講,比方說,多雨的蘭陽平原,下雨要帶傘是常識,幹嘛一再提醒,冬天微雨的宜蘭,體感溫度少了五度,冰冽難耐,多穿一件何必說?吃蛋要剝殼,洗澡脫衣,上完廁所要擦屁股,早晚刷牙潄口,都是她的語錄,什麼要多吃,什麼要少吃,冬天絲瓜別吃,夏天不要吃橘子,出門要小心,開車要看路,吃飯不要省,全在她的字典裡。

這些事直到自己當了父親之後才完全了解惠特曼的說法:「全世界的母親多麼的相像!」原來那叫關心,天下的媽媽始終一個樣,關愛孩子,那是嘮叨背後藏了秘密,時間來解,只是找著答案,添了傷感。媽媽往生,守靈的那些日子,我常常對著遺照這樣想著,「起來呀!媽媽,我可以再被叨唸一次嗎?我現在喜歡被人叨叨絮絮呀!」只是光陰從未停止運作,不停向前行走,讓幸福不等人的從指縫間滑掠而逝。

真相有時候是最惱人與催淚的,不明白多好,但終究會明白,為什麼沒有人讓我們有機會及早明白?

當年聯考分數該是牙醫,卻陰錯陽差進了心理系,不幸中有了大幸,讓我習得大師理論,添得了理解與貼心;懂得歌仔戲原來才是媽媽的流行音樂,我們根本不可以說它難聽,那是兩個世代不同的流行風格,「尊重」才是共通的語彙,存異求同便是我的成熟。

但丁說過,「親情是世上最美的聲音,可有幾人及早記得?」

四個傷感小故事

四個小故事,淺淺的撩撥出漣漪,卻深深烙印心裡,一想再想一直想。

*留學日本的一位知識分子,最後選擇定居下來在京都行醫,照護父母的責任,全權交給幼弟,剛開始一個月會匯款一次,後後是幾個月,一年,多年,偶爾電話噓寒問暖。老媽媽離世之後,回台奔喪,小弟告知售出老屋,得了一筆錢,大哥竟大刺刺的要求多年負責照養媽媽的費用,弟弟把平分之後的款項匯去日本。弟弟依約匯出售屋所得,只是不解,幾十年來照護媽媽的費用,怎麼算?

我不解的是,親情就值這麼幾個錢嗎?

*八十老翁的家住在棟老舊公寓的五樓,兒子住在四樓,按理說,一樓之遙應該可以天天見面,可是從四樓上五樓,卻常常需要一年,理由是:忙。兒子確實忙,常常在微光中出門,暗黑中回來,倒頭就睡,但關心要用的不止是時間,而是心意,也許只要一通電話,便可以解開他們的許多愁。

如果無心,父子是否還算父子?我確定不知,一直想!

*老父親為了家的溫飽,隻身到外繼續打拚,留下產業過給兒子及媳婦,逢年過節會回來探望孩子一家,小住十天半個月,有一回老夫妻興沖沖從印尼回來探望他們,含飴弄孫一星期,返回工作地前,媳婦送上一張帳單,載明生活費用,其中一筆匪夷所思的金額叫做「住宿費」。

住宿?老父親不解,這家是他買的,回來小住,要付住宿費用?他在傷感中返回,便很少再回這個他辛苦一輩子存下錢購買的家了,心中可能如是想:時間讓人丟失一切,難道也一併遺失了人性與親情?

*旅行途中在一間老店遇見一位孤獨老人,閒暇用餐,老闆說,他常常來,正確說法是每天來,坐在同一個位置,依著窗,望著前方台北的方位,一口接一口,老闆有時會抽空與之閒聊。老人說:「有用的沒用,沒用的有用。」工作順利的離鄉背景,他鄉闖盪,喚也喚不回,留在家的常常是那一位被以為最沒有出息的孩子,卻守護著老人,直到終老。

什麼是好?老人說得很撲朔迷離。

歐洲有句俗諺說,所有人都曾一度年輕,但未必人人都會成熟。

小學時生病,媽媽用瘦弱的身體背著我走一公里去看醫生,當她生病需要我時,我把演講推掉,損失幾十萬只是價格的費用,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,媽媽在我身上花費絕不止這些,而且該以價值計算,病榻的最後歲月等同媽媽一生,怎可不陪?這是成熟者才可以做得來的事。

很多事根本不必花太多時間的,一頓飯、一起看星、唱一首搖籃曲、摸摸她的頭說她很漂亮,媽媽次次回回都開心地不得了。年紀大了,其實要的不多,多數是卑微的願望,只是我們老是想的太多,她要一句問候,我們以為要摘下一顆星,以至於陰錯陽差,走了不歸路。

「用愛心來做事,用感恩的心做人」,我看這句話擺在心中當做一把尺,很多事便不會再那麼為難吧!

《生命清單》人人譜過,比方說:得一個億、有一棟屋、購買好車、挑戰百岳、縱走古道、暑假溯溪、海邊踏浪、買一個名牌包包、單車環島、徒步環遊世界…。這些偉大夢想常常令人稱羨,但清單中不知可有父母的身影?陪他用一頓美媽的晚餐、打通溫情的電話、牽著她操持家務布滿皺紋的手、好好的說上一句愛他、給他一個輕輕的吻、深深一個擁抱……

這才我以為最美的風景!

該做的小事

成熟一事最煩人的之處老是遇上了才懂!

父親過逝之後,我被催熟了一回,稍稍明白責任是什麼?媽媽是我的甜蜜負擔,所以當她要求回老家看看時,我便一口氣答應了。「一間茅屋何所值?父母之鄉去不得。」這是唐代詩人王建詩中的一句,父母之鄉,怎可去不得?當要去得,所以當媽媽提議回老家這件事,我很慶幸得以替她圓滿,讓她有一陣子醉在回憶裡,一直帶著笑。

「老家」兩個字一度讓我摸不著頭門,迷惑不已,我努力考掘媽媽漸次含混的記憶,半猜半想,可能有三處:員山與我共處很多年的家,或是她與父親一起胼手胝足共創事業,離果園很近的家,抑或者是她與爺奶奶一起度過童年的家。

心動不如行動,我帶她上車走了這趟「尋家」旅行。

當時媽媽的失智症已經成形,短期記憶有些失焦,長期記憶則未漶散,還能從潛意識裡爬升上來。員山老家她住得最久,但我不確定她記得是未改建成的三合院,或者改建後的水泥洋樓,從她的陌生眼神看得出來,水泥洋樓不是她記憶裡的家,她清晰描述出來的打水器,水溫約莫三十度,那是我家的溫泉水井,還有那一座爸爸親手修砌,養著我偷溜出門垂釣回家的溪魚水泥池子,我像一個「說書者」,慢慢澆灌她的記憶,告訴她水泥屋的三合院,左邊是雜貨店,販賣鹽、糖、米、油、煙、酒等等,設有郵政代辦所,辦理村子裡的郵政業務;右邊有兩張撞球檯子,木門打開是三合院的天井,養了雞鴨,我與弟弟奉命到田邊撿拾田螺,搗碎後用來餵鴨,山中叔叔送來一隻尾巴超大的帝雉,後來被爸爸放生了, 媽媽在我的故事裡似乎憶起了一些事,是懂?非懂?笑了。

午餐家人熬煮了一鍋粥,那是她,也是爸爸,她的老公愛吃的,她突然要求煎一盤菜脯蛋,她說爸爸愛吃,指了指一個特定位置,說他都是坐那兒的,那一刻她應該是想起離世很多年的老公,我的爸爸了。

下一站刺仔崙,一間紅磚砌成的老房子,單進落,不大的屋子,據說有一百年,但我毫無記憶,那是我出生之前,她們結婚之後一起住的地方,度過人生裡辛苦的十年,她口口聲聲說有一口汨汨不停冒著水的井,我翻找一遍,確實在半人高的草堆裡找著,只是水已經乾涸了,那是她口述《浣衣記》的出處,房子當時還有人住,只是早不屬於她的名下了,主人易手多回,早是別人的地產,我說明來意,告知我們是前前前主人,媽媽想來追憶她的逝水年華,主人因而讓我們入內,這一回說書者換人,那是我來不及參與的人生故事,轉由媽媽開講,久遠的事她反而記得明澈,說起故事來口沫橫飛,我醉在其中,冥想出生前的那一段失落的記憶。

五結阿嬤的家是最後一站,那裡記錄著她的童年,她的兄弟姐之中只剩小舅健在,姐弟倆多年不見了,是該讓她們在人生的尾聲,告別之前,再見一面,這個心願由我替她完成,她的童年處所翻修多回,媽媽早不復記憶,我們在新房子前停車,她露出一臉茫然:「是嗎,這是我家嗎?」舅舅熱情走了出來,激動的喊著一聲:「大姐」,淚水不停的在眼眶裡打轉,緩緩落了下來。那一幕即使逝去久矣我仍難忘,早知如此,我應該更早一些讓她們相會的,錯過的事無法重來,還好我來得及。

有人說,想起老家,想念老朋友,代表老了,我有另解,會不會更多的是想念,人生風華告一段落之後,記憶的扉頁開啟,我們才會趕走忙碌走進散佚的時光隧道?

蕭伯納相信,世界最不平凡的美在家中,但要有溫度,愛與親情,這句話我依舊在想,想得通的人一定是成熟者。

成熟方程式

我曾在熙來攘往的大馬路上意外發現傷感的一幕,上了年紀的老媽媽,非常費勁的登上兒子高大的休旅車,一再嘗試,最後一把勁老提不上來,有些沮喪,不耐煩的兒子不僅沒有下車幫忙,還終於扯破嗓門嘶吼:「幹嘛慢吞吞,不會快一點啊!」

只是年邁的媽媽若是能快會想慢嗎?中年人的舉措我一眼便可辨知,他應該只有長大,沒有成熟。

以下這些是成熟者的特質:

比方說:「保持微笑」。鄭石岩老師說,笑很重要,但它可能是快到絕產的作品,這當是戲言,卻也表示我們經常忽略這一點,微笑可以讓氣質變好,吸引更多人,為自己加分,但若非成熟很難辦到!

「同理心」是人生貴人,但我們欠缺站在父母的角度看事,忘了他會老,眼睛會花,走路會慢,吞嚥會哽到,狀況愈來愈多,如果少了寬容,很難理解他們這一刻需要更多的幫忙,希望更多的傾聽。

「感恩」是成熟的必備,它需要一顆溫暖的心。

每個人的成長都有其年代背景,兩代大不同,因而人格「想法,思考」觀念都有差異,父母無法如同我們如實表達情感,愛常常藏在嘴裡、心中,但懂得感恩,就會讀懂這一切,破解咒語。不是所有人經由歲月時間的流轉,都可以被催熟,「用心」是關鍵,有些人過了就過了,無法經由成長邁向成熟,有些人則可以反芻成為智慧,成了貼心關懷者,差異就在「種籽」。

成長到成熟的蛻變在於「等待」。怎麼收,需要怎麼栽,這是永遠不變的真理,沒有付出,便想坐擁一切,必是空想,一步登天只是謊言,按部就班才可以看見沿途風景。

「經驗」是處方箋,它是一點一滴積累的,一日復一日的營造,很多時候來自失敗與挫折,沒有一條路叫做捷徑,凡人不太可能如武俠小說一般,掉進懸崖,得到高人前輩醍醐灌頂一番,便添得了一甲子非凡功力,現實生活並非如此,他們的師父是尋常瑣事,方法叫做滴水穿石。

十九世紀後的歐洲提倡了空轉年的概念,一稱「壯遊」,透過大山大水的觀察與行腳,提升自己的高度,做為一帖有效的催化劑,德國人主張經驗加上閱歷,便是智慧了。閱讀是另一個催熟的老師!愛默生相信,買來一本書等同請來一位家教的老師,接續富蘭克林的想法,把知識放進了腦袋,誰也搶不走,那是一輩子最美的投資。

有了這些護衛使者,成長的喜悅才會降臨,轉折到了成熟,累積出該有的貼心、愛心、關心等等美好特質,珍貴無比。

昇華出人生高度

成熟最甜的果實是人生高度,一種價值觀。梭羅隱身騰格爾湖,不是逃世,而是覺居,他明白如果慾望少於能力,即使不是責力逐錢,也可以過好生活,他相信人不該是機器,只是不停的轉動,應該要休閒,看見風花雪月。李密庵的半半歌提醒我們,工作一半,休息一半,白天一半,黑夜一半,讓將一半人間,這其中有捨,但更多是得。

人生不可能都盡如人意,全部都是加的,都歸屬自己,加加減減是常態,年少時用的是加減,年長後求的是減法;房子太大整理不易反而累人,東西太多,無力找尋,反而是苦。

年輕時,想要是主角,年長後,需要才是王道;這些全都要用時間催化的。非洲有句格言很有意思:「別忘記熱水是由冷水燒成的」,成熟亦復如是。

百年爾爾,全有與缺都非常態,人生一瓢飲吧了,廣告才子孫大偉說,擁有可以支配的十萬元就是有錢人了,這是哲學,成熟人方可明白,最有錢未必最快樂。擁有與分享是兩種不同的境界,這個世界不缺掠奪者,但缺良善之人,利益眾生的成熟人;在自己口袋裡的白花花的銀子願意提撥出來幫助他人,本身就需要勇氣,一定有過人之處及不凡的人生觀。

一位美籍華裔企業家,年年都有數百億的利潤,但把百分之七十分給員工,多數人不解,他倒雲淡風清,他說百分之三十已讓自己很有錢了,況且利潤是這些人辛苦所得,分給他們是理所當然之事,他們知道努力有代價更會更努力,他的捨反而帶來更多的得。有些人富有他自己一個人快樂,但成熟的富有人,他的財富卻可以讓很多人快樂,這便是差異之處了。

我從中學到:錢在他們眼中莫非只是流動的介質?我因而學習,努力讓錢變身成三百多箱童書繪本,乘著宅急便的翅膀,飛往山地部落,一部分的錢是我辛苦籌辦「幸福學堂」的人生課,教育課,優雅生活課,帶著學員上山下海體會人生哲思,他們付費,我出智慧得來的,助人的錢,成了「善的循環」的流體,錢不再市儈而是魔法。

成熟應該是這些吧!它不止讓自己幸福,而是懂得讓別人也幸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