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|毅冰

「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,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。這佛光閃閃的高原,三步兩步便是天堂。」倉央嘉措曾經這樣描述青藏高原。而在踏上南疆這塊神奇的土地後,我真切感受到:帕米爾高原,才是那個淩空一切的佛國高原。

塔吉克諺語說:「人的肚臍在肚皮上,世界的肚臍在帕米爾」。西漢時,因這裡的山崖長有茂盛的野蔥,被過往商人們叫作「蔥嶺」。《西河舊事》載:「山高,蔥長其上」而得名。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,稱「波謎羅川」。

地理學家把這裡比喻為「帕米爾山結」,喜馬拉雅山、崑崙山、喀喇崑崙山、天山和興都庫什山聚在一起,打了一個結,結的中心便是帕米爾高原。就好像如來佛的巨大手掌,平攤在亞洲大陸上。

帕米爾又稱萬山之祖、萬水之源,冰峰融化的雪水分別流入向東的塔里木河、向南的印度河和向西的阿姆河。山間是狹長幽深的峽谷和盆地,滋養了豐茂的水草,是高地山羊等野生動物的樂園。

自遠古時代起,就有先民行走於世界屋脊。最早記下這塊引人注目之地的有《山海經》、《穆天子傳》和《漢書·西域傳》,玄奘法師是我國途經帕米爾地區最多並留下詳細記載的第一人。

「據瞻部洲中,南接大雪山,北至熱海、千泉,西至活國,東至烏鎩國,東西南北各數千里,崖嶺數百重,幽谷險峻,恒積冰雪,寒風勁烈。」

帕米爾高原既是古代東西方交通的要衝,中國人西出的門戶,也是橫貫亞洲大陸交通線的連接處。漢唐時期的「絲綢之路」,就是通過帕米爾高原向西北方向延伸。

東晉高僧法顯、北魏僧侶宋雲和惠生,還有唐玄奘,無不取道帕米爾去西天拜佛求經。恍惚之中,仿佛仍能看到這老幾位,蹣跚行走在荒涼寂靜的山谷,襤褸的外衣被鐵紅色的山岩映襯得格外鮮明。

唐朝時期,為切斷吐蕃與西域的聯繫,保護往來瓦罕走廊上的商隊,朝廷始駐兵帕米爾。吐蕃臣服後,帕米爾高原成為中國疆域的最西端。清朝全盛時期,整個帕米爾全境都是我們中華大家庭的。

帕米爾依河谷走向分為八「帕」:和什庫珠克、薩雷茲、郎庫裡、阿爾楚爾、大、小帕米爾、塔克敦巴什、瓦罕,在19世紀70年代前,一直屬於中國。如今除東部傾斜坡外,大部分已歸了塔吉克斯坦,瓦罕則屬於阿富汗。

車輛疾駛在公路上,巉岩峭壁猙獰撲來,呈現出地殼擠壓凸起時的原始扭曲和斷裂。湧動的蠻力把岩石揉搓著隨意垛在路邊,規則和品質反復重組。遠處,雪山巍峨,高聳雲霄,壁立千仞,劍指藍天……

我用發現和探尋的眼睛,觀察和聆聽著悠遠的故事,把思緒深深埋進亙古蒼涼的風景裡,看群山起伏,連綿逶迤;品凶崖橫空,怪石嶙峋;觀雪峰林立,亂雲飛渡;賞銀沙瀉地,碧水幽深……

此去東西文明的十字路口

瓦罕走廊位於帕米爾南部,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,全長三百多公里,是通往阿富汗的一段狹長谷地,「東西方文明的十字路口」。古代時因北方有匈奴威脅,東西方交流只能借道瓦罕走廊,是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。

石頭城曾經是漢代蒲犁國的王城,唐朝設有蔥嶺守捉所,清建蒲犁廳,從喀什、莎車等地到帕米爾的各條山路都彙集於此,是世界上四大著名古石城中,唯一保存比較完好的遺址。

石頭城是建在高丘上的橢圓形城堡,城外有多層相連的城垣,隔牆間石丘堆疊。城下是一大片廣闊的草原,塔什庫爾幹河從草原上流過,周圍雪山環繞,景色壯觀。

盤龍古道是塔吉克自治縣境內新修建的瓦恰公路,全長36公里,608個彎。最高海拔4100米,最大落差1000米,公路依山脊蜿蜒而上,似一條黑龍盤繞在山間,又分大盤龍和小盤龍。

大盤龍彎度大,但沒那麼緊湊密集,最具挑戰性的是彎彎繞繞的小盤龍,「今日走過了所有的彎路,從此人生盡是坦途。」這不僅是盤龍古道的宣傳語,也成為無數人苦苦追尋的理想和目標。

爬上4350米高的雪山頂,伸展雙臂抒情:相見在這荒蠻的天地,就為了你的原始和神秘;呼吸著凜冽的雪粉,就為了多一點的瞭解和希冀……突然,一個妙曼身影跪倒在面前。

「摔倒了耶!」一聲嬌嗔打斷了創作思路,循聲上前,雙臂發力攙起弱者。豈料女孩兒起身未穩,再次撲向皚皚白雪!迫不得已兩度出手,耗盡了洪荒之力。鐵打的雷鋒開始天旋地轉,蓋世之英雄居然頭暈氣短。

下得雪山,一泓深邃的碧湖撲來,輝映著絲綢般的銀白色沙山。白沙山,青灰色的山體被風化的白沙覆蓋,半掩半遮起伏延綿,每當勁風吹來,都會發出響聲,又稱「響沙山」。

鑲嵌在高原峻嶺中的布倫白沙湖,「帕米爾高原上的藍眼淚」。一半白山,一半藍水,湖面如鏡,白沙似雪,旖旎的湖光山色,流瀉如銀的白沙,撼人心魄的仙境,令人歎為觀止,久久不忍離去。

清幽縹緲、禪意深邃、空靈靜謐的意境之美,有如一幅中國畫的大寫意,一紙潑墨山水,一首李白的詩,一篇唐宋的散文,站在湖畔,任高原的山風輕輕拂面,看碧水與白沙的浪漫繾慻……

八百流沙界,三千弱水深…..傳說《西遊記》裡的流沙河,應該就是在這裡吧?1397年前,自得其樂的沙和尚在白沙湖邊,被唐僧收為徒弟,從此踏上了西天取經的康莊大道。

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,有如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,傲然峙立在喀拉庫裡湖畔,當地人稱「慕士塔格阿塔」。維語中「慕士塔格」意為「冰山」,「阿塔」意為「父親」,故「慕士塔格」也被稱為「冰山之父」。

峰頂的皚皚白雪猶如老人滿頭的銀髮,飄動的白雲猶如被風吹起的縷縷髮絲。數條冰川傾瀉而下,形成巨大的冰峰,畫出數條獨立的山脊線,就像一條條無聲的瀑布,流瀉在廣袤的山體中。

慕士塔格峰下的喀拉庫勒湖,海拔3600多米,是世界上少有的高山冰蝕冰磧湖。這個變色湖,天晴時湖水碧藍,天陰時湖水黢黑,日出時湖水則不斷變幻顏色,時而湛藍,時而淺黃,時而橘黃。

柯爾克孜人說,喀拉庫勒湖是姊妹峰的梳妝鏡,她們喜歡用各種漂亮的服裝捯飭自己,身影映在水面上,湖水自然就改變了顏色。而我卻寧願相信,這變色湖本就是上帝的調色板。

卡日鐵米爾火山群形成於1500年前,「七個大河灘,九十九道灣,屁股磨不破,到不了木吉灘」。獨特的地質地貌和絢麗繽紛的色彩,肆意衝擊著你所有視覺能伸展到的地方,地球灼燒過的痕跡,完美呈現在眼前。

傳說古時候有個叫鐵力木的國王,率領女兒達瓦昆和女婿為百姓找水,在一個冒著泡沫兒的坑裡上千人挖了百來天,啥也沒發現。達瓦昆瞞著家人自己努力,終於挖出了水,姑娘也化作了美麗的湖水。

大漠連天際

布力曼庫木沙漠東與瑪勒庫沙漠交界,南連色斯克庫沙漠,西接庫克沙漠,北至再庫勒荒漠。沙漠宛如大海波濤,展露出優美的曲線。在大漠中乘一峰駱駝遊走,自有一番「臨境知天寰,懷古吊鉤沉」的豪邁。

相傳大漠深處有個「亞嘎其阿依旺古城」遺址,每當大風吹過,流沙中會露出各色陶片和古幣,讓人在懷古的幽靜中多出幾分尋寶的驚喜。我跟景區實權派中層領導米經理提出想去探訪,他乾脆地回復,沒開放!

帕米爾高原,漫長絲綢之路最艱險最輝煌的一段。它是漢文化、印度文化、阿拉伯文化、伊朗文化與古希臘文化的交匯處,融合了佛教、摩尼教、瑣羅亞斯德教、拜火教、伊斯蘭教等多個教派。

人類文明從未被嚴酷的自然條件所阻斷,東西方文明在此交匯、碰撞,與別具一格的大美風光和諧相融,構成了一幅幅別樣的生活畫卷,愈發燦爛,映射出人類文明史中兩千多年的輝煌。

藍天白雲,雪山草地,大漠蒼茫,勁風呼嘯,一座座綿延挺拔的雪山,一幅幅變幻莫測的風景,心情就這樣一而再、再而三被壯美遼闊的景色撩撥著,行走其間,眼裡唯有天地。

巍巍崑崙,萬萬山之祖,沒有見過你的真容,卻時常在夢中相逢。總能聽到靈魂深處的呐喊,那麼遙遠,仿佛來自崑崙之巔,卻又像是在耳邊,是帕米爾的召喚?還是冥冥之中的嫋嫋梵音……

一念起,萬水千山;一念滅,滄海桑田。從未因一座山而流淚,為一方水而共情。大美帕米爾,卻久久淚濕了我的雙眸。這是心中最後的聖潔之地,人的一生中,一定要去一次……(轉載自覺行雜誌66)